祸东宫(完结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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祸东宫(完结)
发布日期:2025-09-07 10:57    点击次数:87

太子的一切我都太清楚了。

我的阿娘曾真的将他当成自己的孩子来养,念念难忘。

他自出生开始就被作为皇后巩固身份的工具,在他五岁之前都是我阿娘全权照看的。

阿娘说太子小时候必须要抱在怀里才能睡着。

他有一床熟悉的小被子。

大些了就抱着被子才能睡。

然后皇后觉得太子不够果断,硬生生命人当着他的面剪碎那床被子。

太子当时就哭了过去,然后大病一场。

最后是我娘一点一点将他照顾安慰过来。

阿娘说她当初出宫时,太子也哭了三天三夜。

后来还设法偷跑出宫过一次。

她总跟我说,太子这人心思赤诚,爱一个人就要爱到极致,时刻拿出一颗心来,真是是个好孩子,不知道哪家的姑娘能有这个幸运。

原来便是这样的赤诚啊。

喜新厌旧,狠绝凌厉。

我很想知道,等有一天,再有新人。

那昔日的真爱太子妃,是不是也会这样被弃之如敝履?

4

我抬头的一瞬间。

太子微微一愣,周围的人也都在看我,审视,好奇,警惕。

这种目光我已不再陌生。

我生下来时半张脸都是红色的胎记。

不知父母兄弟,被扔在春水河里,身上还挂着脐带。

是浣衣的阿娘发现将我带了回去。

那时候她出宫两年。

阿娘还有个女儿,生下来就有些痴,那年正好七岁。

将我带回去一个月,阿姐生了一场重病,病好了阿姐就离家出走了。

从此再也没有回来。

阿爹死在找她的路上,从此阿娘就一个人带着我。

靠着浆洗制香过活。

因为捡了我这个丑孩子,阿娘也没少跟着被嘲笑。

连带帮我收拾那些我打架留下的烂摊子。

她一点不嫌弃我顽劣,将猫儿一样张牙舞爪的我照看长大。

我嫌脸上的胎记刺眼,用剪刀去剪。

阿娘说:「这是老天爷给的印章,只有最特别的孩子才会有。等你有一天长大了就没有了。」

我十五岁那年,阿娘去一户贵人府中送完香回来没多久,就收到东宫的邀请。

阿娘那时候很开心。

「太子竟然还记得我这个老婆子?」

她跟我说起宫中御膳房那出了名的琉璃翡翠糕,入口软糯,说我一定会喜欢。

她要给我带一份回来尝尝天家的美味,作为我及笄礼的小点心。

我在家等啊,等啊,等到的却是她的死讯。

而也就在那日,我迟迟未到的葵水来了。

脸上的胎记在那一日消亡。

我有了一张崭新的脸。

阿娘没有骗我,长大了,胎记没有了,可是她再也看不到了。

我在第二日走上街,没有一个人能认出我来。

那些人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惊羡,诧异。

就如同此刻。

我故作慌乱低下头:「民妇该死,有污天颜。」

天子没说话,我待要退下。

天子忽然问我:「叫什么名字?」

我回答了,天子点了点头说:「名字很好,生得也不错。以后好生做事吧。」

说罢,伸手捏起一朵胜春花,看了太子一眼:「走吧。」

这句话直接救了我一命。

那个被带走的丰盈花娘没有再回来,第二日只回来一份层层盘剥后的微薄抚恤金。

而我因为天子问名留了一命,只是不能在东宫做事。

无所谓,我现在的目的本不是这个。

我将最后一笔钱给了管事。

她收下后,笑嘻嘻将我调到了斜对的冷宫外的花房。

花房辛苦,经常热得一身湿汗。

但因各宫奴婢经常来往,消息很密。

很快,我就知道,太子妃怀孕了。

5

在这宫中,太子妃是比皇后还要显眼的存在。

据说她和太子青梅竹马。

太子年少出宫走失,相遇太子妃,两人在山神庙共度一日,后来相互扶持下山。

那时男女七岁分席。

小小的太子妃为了救太子,在山神庙赤身抱着太子,让他活过来。

更有后来,十五岁的太子二度出宫,太子妃墙头马上遥相顾,再见如故。

太子妃会吟诗作赋,会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。

她灵动、有主意,一点恰到好处的霸道和任性。

太子允诺娶她那日,太子妃拿针给两人纹了个戒指。

「辜负真心的人要吞一万根银针哦。」

故事太多,我在冷宫和花房,也能听见宫女们羡慕议论这一生一世的绝美爱情。

只是可惜,太子妃和太子成亲快要七年,依旧没有孩子。

要知道,太子是天子唯一的嗣子。

太子有没有孩子,直接关系到他和皇族位置是否稳固。

这七年来,皇后不是没有逼迫过,但太子执意不要别的女人。

而逼迫太子妃急了,太子就跟着生病,两人就像一对苦命鸳鸯,情比金坚得很呢。

皇后气病两回,干脆撂开不管。

如今,太子妃有孕,皇后却又病了。

原本要来取花的小太监摆手说先不要了,他眨眼说,太子妃如今有孕,抖起来了,说闻不得花香味,宫中所有花都要拔掉呢。

6

我在殿里整理花的时候,外面忽然安静下来。

我没回头。

一个放慢脚步的身影缓缓走到我身后,龙涎香飘散逸开。

花房烧着炭火,我本来就穿得薄,那人的手按在我肩膀,比我的脸还要滚热。

「不是让这些事都叫别人做吗?」

「想着陛下要来,这些花都是为陛下选的,喜欢吗?」

天子的手顺着那花枝落到我手腕。

我想要站起又被迫坐了下来,他从后圈着我。

一个湿漉漉的吻落在我后颈,然后慢慢向上,渐渐靠近耳垂。

我伸手挡住天子的亲近。

「陛下,三个月工期快到,奴不得不要出宫了。」

天子的动作一顿。

我转过头,看着他因不悦冷起来的脸。

「陛下不要这样凶啊。奴毕竟是成过亲的,进宫的名册是皇后过过目册的。今日总管已经来通知过了。」我轻轻感伤,「那日御花园再遇,能得陛下怜爱,奴已是十分荣幸,怎敢再损陛下清誉?」

「不过,也许不用这样快。」我眨了眨眼睛,「奴有身孕,听闻太子妃有孕。若是能当选小皇孙的奶娘……」

天子一下追问:「几月身孕?」

我笑:「不多不少。刚刚四月。」

天子有些失望。

若是四个月,自然不是天子的种。

但到底是几个月,还得生下来才知道,不是吗?

我撒娇:「可以吗?让我做小皇孙的奶娘。这样陛下南巡回来后,也能见到奴。」

「好。」

7

太子妃的身孕是皇宫头顶大事。

连路过的鸟都要收拢翅膀屏气飞。

太子大喜,六司都翻腾起来了。

皇孙的包被,礼品,小鞋子,衣服,百日的抓周礼品都准白起来。

当然最重要的便是奶娘。

预先要先选一百个,再慢慢挑选。

又因太医建议,不要那种生完等着的,怕奶水久了不好。

最好是同期怀孕的女人。

从身段、体格、长相样样都看。

我不是宫女,但也是正经保荐进来的花娘。

且年纪小,又是头胎。

怀孕的时间刚好在太子妃前一个月。

生下孩子就可以做乳娘。

条件是极好的。

我们这一百中再精挑选了二十,再由太子亲自来选。

看到我时,他微微一愣,本走过去,又退回来随手点了我。

我成了被选中的五个奶娘中最后一个。

太子一一细问过我们出身,喜好。

轮到我时,他鼻尖微微翕动问我:「用了什么香料?」说完,似觉得突兀,立刻加了一句,「对孩子可有影响。」

我举起手心给他看:「妾未曾用香料。」

雪白的手心,纤细的手指,猝不及防伸到他鼻尖,带着极淡的奶香和花香。

——那种他儿时烙印里最熟悉的味道。

他微微一愣,还未细看,我又立刻全数收回。

8

第二日的晚上,我便请见太子。

他正为太子妃的害喜心疼,我自请献汤得了召见。

陪了太子妃一晚上没休息的太子,桌案上都是堆积的奏折。

他眼下一下乌青,伸手按着额头问我是否真有良策。

我说家中曾有女医,接着奉上阿娘曾研制的偏方,说我便是用这方子才会没有一点不适。

春日宫中,薄炭未撤。

微醺的热气缭绕在鼻尖,我穿的不多。

太子抬眸看我,我只垂着眼睛,微松的领口恰到好处一点余白。

他飞快移开了目光。

「若有用,孤会赏你。」

我盈盈一拜:「谢殿下。」

太子妃用了果然有用,太子心情大喜,回到殿中就问一直跪拜的我要什么。

他背靠在椅背,抬头看我,见我扭捏。

他眼里顿时带着几分了然审视和几分意味不明。

我咬了咬唇,故意更加腼腆说,如果可以,我想以后到皇帝身边服侍。

——哪怕一天就好。

然后我就安安心心出宫。

太子一下愣住。

「你心仪的……是陛下?可父皇如今已经不惑之年了啊——」

我慌忙跪下:「民妇不敢窥伺天颜,只是陛下天恩那日救了民妇,如有机会,只希望能有机会报答。」

话是这么说,但我的脸越来越红。

最后的声音细如蚊呐,十足怀春少妇。

太子声音带了一分生硬,表示知道了,若是我以后表现好,他可以考虑。

我大喜谢过,头也不回离开。

9

很快,太子妃也知道了我的心事,转头她就派人就赏了我一碟琉璃翡翠糕,说要我好好做事,以后自有机会,她会去跟太子说。

对太子妃来说,来个女人去找皇后的不痛快,就是她的痛快。

只要不窥伺太子,她乐见其成。

那翠色翡翠点心果然好吃,入口即化,就像阿娘说的那样。

我一口一口吞下。

呛得满眼是泪。

又两日,太子妃用了我的方子不再害喜,却还是胃口不好。

太子来寻我,问我可有什么好建议。

他站在花丛旁,看我带着微微的薄汗,一点点修剪胜春分枝、病枝,细细给我描述太子妃的症状。

我修剪完了花,他啰啰嗦嗦的话也说完了。

我放下剪刀,取下攀膊,擦掉手心的汗,拨弄落到唇边的碎发。

转头认真回答他的问题。

我说大概是贪凉积食。

得用按摩。

太子懵懵然抬眉:「怎么按摩。」

我讲了一次,他自然听不懂我那些穴位术语。

于是,我伸手捏住了他的指尖,然后点起手指落在他手心大鱼际内侧,恰到好处的力度。

暧昧的距离,却绝对心无旁骛的指导,克制的诱惑。

「就是这样,每日一次。」

「这里的力道不能太大,这里要轻,这个地方是三次。」

「穴位的位置必须要从大鱼际开始、内关起力,最后劳宫结束……殿下?……可记好了?」

太子回过神来:「好。」

我笑:「殿下可得记好穴位。按错了,或者力道不对,会腹泻的。到时候殿下可得心疼了。」

太子收回手。

他的手心滚热。

黄昏上风的位置,我的气息味道,他尽入鼻尖。

当天晚上,太子妃腹泻了,连夜传了太医院十二个太医,跪在地上一个个看。

太子妃眼泪汪汪,委屈扒拉不肯睡。

要两晚没怎么睡觉的太子给她唱歌,讲故事,哄睡。

太子第一次说,若是你白昼少贪睡些,晚上兴许不会睡不着了。

太子妃当时就哭了,说太子竟然说她。

又哄了半夜。

10

第二日,太子又来,说太子妃这两日又头晕目眩,可有什么方子。

我在半开的胜春花一点一点给他接花蕊中的露水。

「殿下,娘娘大约是阳气不足,最好要接每天第一缕阳光照过的露水,给她烹茶做粥。」

「就像这样捏住花蕊,轻轻一抖,要最上面两片花瓣的……」

他离我很近,我却看也不看他。

专心演示。

最后将半个玉碗冰冰凉凉放在他手心:「殿下,如果娘娘知道是您亲自为她接的,一定会感动哭的。」

太子顶着大黑眼圈,亲自接了两天露水,太子妃果然大为感动,胃口大开。

接着我又建议他在睡前亲自为太子妃弹琴。

而且每隔两个时辰就起来,给太子妃调整睡姿,免得压到腹中胎儿。

太子妃得陇望蜀,今日弹琴一刻钟,明日就想要半炷香时间。

再好的感情也经不起事精的折腾。

而且是长期睡不好的这种折腾。

现在才一个月,还有接下来的九个月。

慢慢享受吧。

太子第一次说起太子妃的任性,是在第五个没睡好的白天。

他谨慎又甜蜜的抱怨。

「望苏性情柔弱实在离不开我。虽确有些辛苦,但看到她的笑仿佛也值了。」

「殿下如此体贴,娘娘不知该如何感动呢。」我说,「她肯定也十分心疼殿下的身体吧。」

说这话的时候,我正在教他如何做头部按摩。

我说这样有助于舒缓精神,缓解太子妃紧张的情绪。

他闭着眼睛,靠在圈椅上。

听了我的话,他没吭声。

当然没脸吭声,昨晚太子妃才抱怨他接露水就接了两天就没了,嚷嚷着说他不如以前爱她了。

——蠢货,什么第一缕阳光的露水,这露水和坑里的水没半分差别。

太子喉结就在我眼前,而不远处的砚台伸手就可以够到。

砸下去,一下、两下、三下,应该就能砸晕。

他挣扎的话,我就一口咬住他的脖子,撕扯,用力,直到他像狗一样不能呼吸。

但不够。

只这样让他死,还不够。

我的手缓缓向下,加了两分暧昧,他终于说话了。

「当然,望苏心悦于我,对我向来是心疼。」他说,「就像我也很爱她。」

我说是呢:「恭喜殿下和娘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。对了,您要记得今晚要多按摩一个时辰,可以巩固治疗。」

这一个月,他频繁说起他的爱。

不知道是说给我听,还是说给自己听。

但是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。

他这一个月,来寻了我好几次不说,我随口说的一句翡翠糕好吃。

殿内的点心就换成了琉璃翡翠糕。

只是,他似乎忘了,这个是曾经我阿娘最喜欢的点心,临死那日,他还赏赐过呢。

11

四个月的时候。

太子妃的肚子越发大了。

她如今开了胃口,每日流水似的佳肴送进去。

御膳房、小厨房全都听她调配,皇后的厨子,她看中了也是要先做她的。

天热酷暑,她本不爱外出,只在早晚由十几个宫女抬着她出行在凉亭纳凉。

自怀孕后,她基本不肯下地走路了,日常也是几十个人伺候。

动辄就是头晕。难受。

她撒娇锤着太子胸口说,这些罪都是为他受的。

太子更加心疼,送更多吃的。

渐渐,她肚子如同双生子一般,凸出一块。

我其实和她是同一个月。

但只是肚脐眼下面多了一道圆润弧线,几乎不显怀。

太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,他看到我窄窄的纱衣。

有些好奇,又有些疑惑:「这样子真的怀孕了吗?里面真的有孩子吗?」

我极自然笑,似乎脱口而出:「殿下不信可以摸摸啊。」

轻薄的纱衣被风吹动,在明艳的阳光下,太子的手指动了动。

我仿佛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荒唐的话,一脸惊慌:「殿下,奴婢一时失言冒犯,求殿下赎罪。」

说罢,我慌乱退后了好几步,匆匆告退。

那日之后,我连续几日都躲着他。

连他派人召我,我也借口身体不适不去。

男人就是这样,越是暧昧拒绝,就越难抗拒。

立夏那晚,我取了一桶凉水在院中洗脚。

不知何时,他出现在我身后。

「那日,孤没有生你的气。不必害怕。」

我背着他按着井口的水盆,波动的水中映着一轮半碎的月亮。

薄薄的纱衣湿了一半,雪白的脚踩在清亮的水中。

他站在我身后,又说:「真的。」

我没动,他伸手拍向我的胳膊。

而在这时,我伸手拉住了他的手,然后缓缓轻轻向下。

「那殿下试试——奴就信。」

他的呼吸陡然一滞。

这四个月,太子妃为了孩子,不肯太子近身,连同身边的宫女都换成了太监。

他并没有他以为那样情深似海。

仅仅只是原始的欲望就让他快失去分寸。

和普通人不同,太子这样的天之骄子,他们并不真正懂得也不习惯忍耐。

在他手心将要抚上我小腹一瞬,我却松开了手:「殿下果真没有生奴婢的气。」

我后退一步,雪白的脚尖一点都不收,就这么跟我半湿的衣衫一样落在他眼里。

「奴这就放心了。也请殿下和娘娘放心,放一百二十个心,奴婢绝对对殿下没有非分之想。」

太子的声音第一次有些迟疑:「是吗?」

12

我成了唯一确定的奶娘,另有四个只做备用。

太子也出了不少力。

太子妃长日无聊,越发骄纵,一日雷雨,她醒了,说害怕睡不着。

太子耐着性子哄了快一个时辰。

太子妃还是说睡不着。

那日,太子第一次发了脾气:「如此,就起来吧。」

太子妃一下落泪,说太子如今变了,定是因为她如今胖了嫌弃她。

如此鸡毛蒜皮的小事持续到太子妃快生前的一个月。

她总怀疑自己要生了,一会胀气就会哎哟哎哟叫着整个太医院的过去看。

一会又说自己似乎羊水破了,又要折腾备用的十个稳婆。

如此一日四五次,宫人们也是人,难免心里有了怨气。

那时,按照我「计划」的预产期,也差不多到时间。

太子记得这一茬,提前在乳娘院中为我准备了稳婆。

我们同时发作那一日。

太子陪着太子妃。

在她成功生产时,突然发现了他给我配置的稳婆。

太子当时愣了一下,折身来到乳母房。

我九死一生抱着那个孩子,旁边两个宫娥脸色惨白,吓到快不会说话。

「是娘娘那边知道这里有稳婆,叫所有稳婆都要去含春殿候着。」

太子说:「含春殿提前预备了三十个稳婆。」

宫女们不能说话,我极力说:「娘娘也是怕殿下担心,总想稳妥一点,奴婢无事。」

他看着我:「这样还叫无事?」

其实我只是看起来脸色白,唇色难看,这个孩子生得肯定比太子妃十斤大胖小子好生。

从怀孕开始,我控制饮食,坚持劳作,虽受了些罪,但这些罪,我都禁得住。

13

我成了皇太孙的乳母。

太子一日倒是三两次来看孩子。

太子妃出月时,花枝招展了一番。

宫人回避,那晚上,太子却仍旧没有进她的寝殿。

太子妃气得当场砸了珠钗。

她气呼呼来找太子的时候,太子正在逗弄皇太孙。

我有些为难请太子回避说该喂养了。

将皇太孙从他手里抱过来。

这个孩子两个眼睛之间长得极宽,看起来呆呆地,拿一朵花在他面前晃,他眼睛根本不懂看。

我在民间见过这样的孩子,长大了也是个傻子。

我阿姐小时候据说也是个傻子。

捡我回去没多久,她落了一次水,醒来才好的。

我抱着孩子回身到里侧喂养,太子还没走。

他说:「你身上有种香味,闻起来很安心。」

我轻轻笑:「殿下说的可是奶味?」

太子沉默了一下,里面皇太孙吃得香甜。

屋子里很安静。

太子的喉结滚了滚:「孤查过你宫外的身份,那个花匠是你入宫前成婚的,当时是得了重病冲喜,你如果不喜欢……孤可以帮你留下。」

「谢殿下。」我佯装欣喜,「那殿下,奴婢以后想到御膳房,专为陛下烹饪做些小食。」

太子一愣,尚未说话,门从外面被踹开了。

太子妃走了进来。

「殿下日日在此,不知是为了皇孙还是为了喂养皇孙的?」

她满身华富,珠光宝气。

进来一瞬间,我整个人感觉呼吸一窒。

这个女人……正是我失踪十多年的阿姐。

即使她早已改头换面,明艳富贵,但是那张脸,和我阿娘四五分相似,却是一点也骗不了人的!

可是,太子妃不是某个小侯爷家记养的庶女吗?!

这是怎么回事?

她又为什么……要害死阿娘?

电光火石之间,前言后语,无数信息在我脑海交织。

太子曾说,他年少出宫走失,当时正是我阿娘被迫出宫,大概是他念旧难忘,找到机会出宫。

却不妨迷路陷入危险,然后在荒郊偶遇了同样离家的阿姐。

两人在荒庙共度一日,也是在那时,阿姐身上熟悉的气息安慰了他。

后来阿姐便是借着太子的帮助盖头换面。

最终成功入主东宫。

14

可是阿姐,为什么要害死阿娘。

不,这不是我的阿姐。

我印象中的阿姐,虽然有些痴,但绝不是这样的眼神。

她显然不记得我这个曾经满脸胎记的妹妹。

只是一脸哀怨眼泪汪汪看着太子。

「殿下难道忘了曾经对妾的承诺吗?忘了妾怎么用尽力气在荒庙中救助殿下吗?忘了我们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吗?」

她看到我微微敞开的胸衣,几乎气不打一处来。

「贱人,带着身子就敢勾引殿下!殿下!你看她——」

太子看我。

太子妃勃然大怒,眼泪滚下来:「殿下,你真的去看她!」

15

太子妃要杀我。

太子不许,他嘴巴比脑子快,说我是他母后专门送来的。

太子妃冷笑:「一个家里想来只有一个女主人。我夫君是未来天子,我儿子是未来太子,难道以后我做了皇后也要事事听婆婆的?殿下不是说已经被管够了,现在难道还要听她的?」

这倒也是。

皇后是个有手腕的,只有太子一个儿子。

只能扶他当皇帝。

太子如今又只愿意和太子妃生孩子,她有了资本,两代单传在手上,自然不将皇后放在眼里。

太子这回难得硬气,说我毕竟是母后送来的人。

要母后定夺。

皇后听完了太子的话和太子妃意思。

叫我抬起头来,她看了我一会,笑:「阿舒你终将是要母仪天下之人,怎么连个小小的乳母都容不下。这乳母本宫看过,甚好。」

太子妃气得眼泪汪汪,看太子,太子这回却没看她。

「男人果然靠不住。没一个好东西。」

16

太子妃说是这么说,但回头就又去找太子吵。

皇后也特意留了我。

她倒是直接,问我可想更进一步,她愿意帮我。

我说我已有夫君,虽然病弱,但对我很好。

皇后轻笑:「若是好,怎么会新婚就离家来做事?」她直言不讳,「先帝当年的宠妃也曾嫁过人。乔望舒一脑子男欢女爱,身份卑贱,蠢得可怜,只知防范她身边那些蠢货,却不知道男人上了头,根本不会在意这些东西。我的儿子我知道,他对你上了心。」

能将后宫搞得只剩下一个儿子的,能是什么善茬。

不过是因为之前太子无后,太子离不得太子妃,忍着罢了。

皇后等这一刻很久了,等得几乎厌烦。

我低头再谢:「谢皇后娘娘。」

皇后毫不介意告诉我太子妃更详细的出身信息。

那些信息让我确认了一件事。

太子妃这个身体,的确是我那离家出走的痴阿姐的。

但是,里面的芯子已经换人了。

现在这里面住着的是个娇滴滴的小女人。

天天打奶嗝,放奶屁,吃饭也要吃宝宝碗。

一身的奶味,柔弱不能自理。

将太子拿捏得死死的,成日念叨一生一世一双人。

17

如此再去想,十五那年,阿娘去的那户贵人府中送完香回来没多久,就收到东宫的邀请。

那户人家,正是姓乔。

自那户人家回来,阿娘忽然就不念叨那个走丢的阿姐,也不再定期去官府打听消息送礼了。

她有两日都是恍惚的,却又很开心。

我那时只以为,她是受到太子的邀请开心。

却没想到,她是因为见到了阿姐。

她以为走丢的女儿回来了,富贵开心,断了认亲的念头,只是去再看一眼。

却没想到这个夺了阿姐身子的恶女,是在准备一场灭口的大戏。

难怪,阿娘让嬷嬷带给我的话只有走。

到死,她都不知道,亲手下令杀她、在她等死路上去欢爱的,并不是她真正的女儿啊。

18

我继续回到了东宫。

太子妃并不打算让我继续接触她的蠢儿子。

她要太子按照收拾其他女人那样收拾掉我。

宫殿内,穿着纱衣浑身肿胀却还撒娇卖痴的太子妃跺脚。

她的宝宝碗打翻在地。

她根本没有奶嗝屁,她吃了凉的都是窜稀,她和任何一个普通人都一样。

以色侍人,色衰爱弛。

我故意回到殿中来请安。

太子妃顿时大怒,直接上前将我一把推倒。

我摔在太子脚下,他伸手将我扶了起来。

我眼眶发红,微微颤抖,半靠在太子身边,这些她曾经的伎俩,我用起来太子照单全收。

太子妃叫道:「你说过的,只要我一个,你在神庙发过誓的。你现在摸了她胳膊,她手,我要你割掉——」

「她是皇孙的乳母。」

「喂奶又不用胳膊和手喂!」

太子用一种陌生震惊的表情看着太子妃。

「孤没想到,你竟然是如此恶毒之人。身体发肤,受之父母,怎可毁伤。」

我被他沉默扶起,跟着他颤巍巍向外走。

——原来,他都是知道的啊。他也知道不能毁伤啊。

痛恨让我的身体微微颤抖。

太子却误会了,他的手揽住我胳膊:「不必害怕,孤在。」

19

在转角的角落,我脚下一空,他一把将我揽入怀中。

「你身上的味道……很好闻。总让孤很安心。就像曾经儿时的味道。」

「是奶香。」

我自怀中仰头看他,他也看着我。

霞光中,他耳尖微红。

我踮起脚尖笨拙无比,亲上了他的嘴角,又飞快离开:「我不太会亲人。」

太子浑身一震,他看着我,声音很温柔。

「孤会。」

他闭上了眼睛,我睁眼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,无比恶心。

不知道正在后面看着的太子妃是不是也一样恶心。

20

所有人都知道因为我太子和太子妃吵架。

太子妃坚决不肯要我做乳母,因太子喜欢奶香。

她驱逐了所有乳母,说按照她老家的规矩,培养孩子和母亲的感情得要亲自哺乳。

只有不负责任的妈妈才会把这事推给别人。

皇后听了眼角又抽了抽。

回头直接将我安置成了在宫中。

我成了御膳房一个负责传菜管理的小女官。

我兢兢业业。

太子妃的菜,全部一一过目,仔细查看。

她自打算哺乳,就找了御医和乳娘轮番亲自催奶开奶,吃了不少苦头,却因为心急,让胸口堵成了石头。

我特意送菜来见,告诉太子,我愿意帮太子妃疏通。

太子非常感动:「盼儿,你真是个善良的女子。」

太子妃又气又疼,骂我恶毒,肯定不怀好意,坚决不要我出手。

连续自请三次,反正我一说她就摔碗,然后轰我走。

第十日,她熬不住,药石无效,专门派人来找我。

我远远了一眼转身就走。

这双乳早已被她折腾完,如果要保命,只能割掉。

太子妃一下愣了,太子也傻了。

太子妃哭了两日,眼睛忠诚了核桃。

太子重新起了怜爱之心,数日都没来见我。

然后太子妃说自己要割也可以,东宫的宫女都要自割。

一时东宫翻了天。

满弓震惊。

而太子……同意了。

21

我找太子特意要了两个东宫宫女过来御膳房

这两个宫女在东宫日子不算短,知道的不知道的都知道一些。

她们对太子妃的怨恨简直无法掩盖。

告诉我大量太子妃的秘闻。

太子妃刚刚来的时候假模假样说人人平等,要她们不必行礼。

害死了好几个「冲撞」「不敬」后妃的宫女。

她说自己满腹经纶,但是来回只会那么一两首诗。

背起来也根本和景事不对应,多半是哪里抄的。

她说自己精通乐理,但是宫商角徵都不会分辨。

而且太子妃从来不洁面盥洗,她每日的妆容都要等到第二日,然后就着原来妆容继续描摹。

太子妃叫这个是新式生活方式,叠妆。

甚至怀孕也是如此。

我现在大概知道,为什么皇太孙是这个蠢儿模样了。

而太子竟然为了这么个蠢货,害死了我阿娘,更是愚蠢。

这样的蠢货,怎配做太子,通管一国社稷?

22

等太子终于从太子妃那里得空时,天子已经南巡回京了。

他回来,我就开始忙了。

而在一次御书房中,我亲自送来小饮,皇帝笑着示意我退下事,太子终于发现不对了。

我依礼退下,看了眼太子,他果真找了借口跟出来。

在转角的时候,他一把将我拉进了空僻的宫殿。

「到底怎么回事?」

「这一月,太子未来御膳房,管事几番为难,奴婢一日挨骂回花房,不巧偶遇了陛下……」我的表情绝对天真,我笑起来,「陛下问我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——又说起当日在东宫外奴婢献花之事,陛下还记得奴婢……」

太子立刻说:「父皇向来体恤下人,你倒也不必多想。」

「可是陛下还夸奴婢识字聪慧呢。还说若是有机会,可以为奴婢调整职位。」

「你要我出来就是说这些?」太子口气很差。

我拉了拉他袖子:「殿下,奴婢是想问问殿下,像奴婢这样的已婚妇人是不是也有机会入宫做女官,服侍陛下呢?」

前朝有过先例,但那女官实际是皇帝的侍妾。

太子冷声:「不知道。」

「不知道?」我仰头故意气他,「殿下不是早答应过奴婢,如果好好帮助您照顾好太子妃,以后会想办法送奴婢到天子身边服侍的。难道殿下要反悔了?」

太子声音已经动怒,冷笑一声:「孤竟不知你这样长情。你以为你在父皇身旁,就能待下去?我母后的手段,可不是一个乔望舒能比的?她你都应付不了,你还能应付我母后?」

我低头装着娇羞,上前一步,仰头看他:「可是陛下会护着我。他是天子。」

「你一个毫无身份的民妇,父皇不过是看新鲜,三两日就会撂开,到时看你如何?」

「奴的手段,殿下又没试过——」我上前一步,拉住了他的衣襟。

太子低头看我。

眼神晦涩。

在我将要吻上他的时候,松开了手,然后拍了拍他的衣襟,抚平:「——又怎知陛下不会喜欢。」

话音未落,太子已经低头咬住了我的唇。

身后空空如也,他一个反转,将我圈在了身后的门上。

恶狠狠几乎宣泄一般吻上来。

身体贴近,桎梏,在最后时候,我气喘吁吁推开了他。

「不要。」

「孤以后也是天子。三宫六院,父皇多少妃子。孤身旁只一个正妃……」

我红肿着嘴唇看他,他说完沉默了一下。

大概想起了他那心爱的正妃。

23

门外想起嬷嬷的询问声:「殿下?殿下可在这里?娘娘寻您,小皇孙病了。」

他将脸埋在我颈项中。

说他是真心的。

甚至他想要娶我,只要我给他一点时间。

一脸数日,他得空会来看我。

太子妃那一点微薄的内疚耗费完后。

她不得不想别的主意。

比如让皇太孙生病。

但就是这样,太子也不过是看完就走。

太子妃第一次去找皇后告状。

说太子被一个二婚狐狸精迷惑。

皇后问:「盼儿,你说你是吗?」

我跪在皇后另一侧:「奴婢不敢。」

太子妃这才看到我竟然在一侧,又看到我轻轻托了托衣襟,顿时大怒,嗷得一声惨叫扑了过来。

我等脸上也被抓了一道血印才开始躲。

当晚太子过来,亲自给我上药。

我摸着脸,刚刚酝酿好眼泪,得到「内幕」的太子妃带人前来,一脚踹开门准备抓奸。

她抱着皇太孙,嗷嗷大哭。

皇太孙在她怀里嘿嘿笑。

太子第一次厌弃了她:「滚。」

太子妃不依,太子竟亲自推了她。

她在门外哭叫,半个东宫都知道了。

太子妃失宠了。

24

太子妃带着皇太孙又病了两回。

皇后这回出手,将皇太孙亲自接来抚养。

也就在这时,她发现了不对。

在威逼御医确认了皇孙竟然是个痴傻的。

皇后震怒,上报天子。

东宫中之前被她虐过的纷纷前来佐证哭诉。

太子妃如何赶走乳母,要自己喂养让皇太孙饿得嗷嗷叫。

教养时常常控制不住脾气辱骂皇孙、太子、皇后甚至天子。

诸如种种。

皇后要求废掉太子妃,这一回,太子没有求情。

天子毫无异议。

太子妃当场崩溃,说这根本不关她的事,都是皇后的孽。

「要不是皇后多年祸乱后宫,杀子无数,皇太孙能有此报应吗?」

皇后大怒。

太子妃还叫:「殿下,这些不是都是你说给我听的吗?你给我作证啊!」

「殿下,不是您说厌恶皇后牝鸡司晨,管得宽,让我不用听她的,她不高兴你就高兴吗?你现在是要过河拆桥?」

一通攀咬的结果是从原本的废除封号,变成了贬为庶人和圈禁。

25

不杀她,是因为她是皇太孙的母亲。

但遭不住她自己找死。

被圈禁的一个月后。

我亲自去给太子妃送吃的。

变味的食物也打消不了她的骄傲。

「我有个儿子,是太子唯一的儿子,他以后会当太子,到时候他自然会来救我。」

我轻笑出声:「是吗?可我也有一个儿子,不好意思,现在养在皇后宫中,和太子也有些关系。」

太子妃彻底慌了。

当夜,「抓住机会」的她溜出了冷宫,直奔皇后宫殿。

彼时,我正陪着皇后。

等着太子妃入瓮来杀人。

「这些年,本宫受得气只让她圈禁,未免太便宜她了!」皇后冷笑,「这一回,只要她来,便有去无回。」

太子妃偷摸如愿进了寝殿,但是床上没有人,她更没有找到什么孩子。

就被以刺杀皇后的罪名抓了起来。

这回,按律当凌迟。

她被惊慌失措拖出去,我第一句话就是传达皇后的旨意:「割了她舌头。」

坤宁宫中,皇后生生挨了两刀。

伤得不严重,但关键。

伤口迟迟不好。

御膳房中那些菜肴里面,都是虾汤蟹酱一类的发物,伤口迟迟无法愈合。

皇后要死那日,是乔望舒凌迟之日。

我前去围观。

在她呜呜的哼唧声中,我叫她原本的名字。

她的眼睛一下瞪大。

我走上前。

「从你害死我阿娘那一刻,就该预料到你今日的下场。」

「你的孩子是个痴儿,从你身上带下来的,因为我阿姐曾经也是个痴儿。你占了她身体,就该受这报应。」

「你想要太子救你?他就在那马车——可是他连下都没下车。蠢货,一个连自己乳娘都能舍弃的男人的真心,你也敢要?」

她呜呜想要说话。

「想骂我?大声点,没吃饭?」

她惊恐愤怒绝望死不瞑目到最后咽气。

就像我阿娘那日。

26

我回到马车中,太子没看,只等我回来。

他抓着我的手。

「如今,再也没有人阻止我们在一起了。」

他说:「今夜,留在东宫,孤为你准备的寝殿都准备好了。你外面的那个病夫,乔家垮台,孤给了他一大笔钱,这是放妻书。」

「可我有个孩子。」

「孤知道,孤不在意。」

我问:「如果这个孩子和你有关系呢?」

太子道:「孤可以收为义子,承认他,以后只要盼儿你再为孤生一堆孩子。」

他的手伸过来,托起我的下巴,眉眼全是深情,「这段日子相处,孤方知曾经荒唐。盼儿,只有你才是孤的真爱。」

我轻轻笑起来;「这些话,殿下可敢也跟陛下说?」

「自然可以。」他附身过来,想要亲近,我避开了他,「殿下,不着急这一会。」

「孤想你很久了。母后崩世,国丧三年,你要我等着三年吗?」

没有得到的永远骚动。

当日,太子就带我去求见天子。

太子说完对我的感情。

天子冷冷看着这个儿子。

当初天子自宗室中选擢成为太子,不得不仰仗皇后母族的势,后宫被皇后收拾得明明白白。

这些年,宫中抬出去的女人妃嫔宫娥,他早就记不得多少了。

以至于后来他十年未曾收用过新人,连带和我都是露水情缘。

二十余年,壮年天子竟然只有太子一个儿子。

且太子不成器,空有一张脸皮,既无治国之才,又无安邦之能。

他对这个儿子的感情可想而知。

如今全身心为了儿子的皇后死了不过一个月。

太子第一件事想要的居然是个女人。

还是他的女人。

天子似忽也为那满心为儿子谋划的皇后悲哀,厉声呵斥:「出去。」

太子大概还没适应没有皇后庇护的日子,被皇帝的态度吓了一跳,低头讷讷出去。

皇帝又叫我:「你,留下。」

太子一愣,抬头看我,却看我笑脸盈盈站了起来,朝着皇帝走去。

他下意识就要伸手拉我,我回头看他:「放肆。」

27

太子并没有走远。

就等在门外。

大殿安静,我的话他应该听得清清楚楚。

那个孩子并不是我那那病弱夫婿的,我和那人只是冲喜,那人早无人事能力,实际这个孩子是天子的。

算算日子就知道。

天子一愣:「难怪当初和你……」

他忽然全数明白过来,扬声叫大太监,立刻出宫。

我跪在下面,一件事一件事从头说起。

天子听完了我的故事,亲自扶我起来。

「朕知道了。为母报仇,天经地义。」

快一岁的孩子接了进来。

只需要看眉眼。

天子便确认了情况:「和朕小时候很像。」

一岁的孩子咿呀咿呀,只会一个词。

「爹。」

天子叠声应下。

他逗弄孩子,抬头看我,我一直跪着,跪倒最后,天子反应过来。

「你可还所求?朕会给你一个名分,贵人、嫔位、妃位——」

我摇头。

我本就不是宫中人,也无法长久留在宫中,各方势力盘根错节,父母之爱子,则为之计深远。

「小殿下是陛下的孩子,当有一个慈爱能教导他的母亲。」

我请求皇帝将孩子给宫中资历最老的端妃抚养。

端贵妃因身体有损,永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。

但她性情平和,母族显赫。

有了她的抚养,天子就不是多了一个皇子。

而是本朝将会多一个太子。

我恳请自请出宫,只求一次未来可以进宫的机会就行。

28

天子最终在端妃劝说下同意了。

数年后,宫中生变,太子被废,圈禁反思。

我进宫的日子终于来了。

寒食节春夜,天子结束传烛示恩。

带着令牌,我重新进了宫。

这些年,我在外面用赏赐的钱开了铁匠铺。

招聘了很多年轻有力的小伙打铁。

日日监督。

不多不少,这些年,刚刚好打够两万根针。

太子的话,犹言在耳:「辜负真心的人吞一万根针哦。」

乔望舒的真心一万根,阿娘的真心一万根。

刚刚好两万。

太子圈禁良久,伺候他的都是东宫旧人。

我去的时候,他早已面目全非。

当初帮着太子妃助纣为虐,这些割去双乳的宫女恨死了他。

她们折磨他,又不会让他受太重的伤,或者死了了事。

看到我的一瞬,他扑着冲过来。

却被拖了下来。

「我来给殿下送东西了。」我微微笑。

将身后的针箱打开。

太子悚然变色。

「你……你到底是谁?」

我冷冷看着他,到了现在,他还不知道我是谁?

「殿下可真是好记性啊。旧人忘得这么快吗?」我伸手捂住半张脸。

太子突然瞪大了眼睛。

「你……你就是乳母身旁那个丑八怪?」

「不……不可能,你不是被火烧死了吗?当日望舒糊涂,我派人去的时候已经迟了,火烧了起来,最后只能将你们扔下河……」

「都是别人的错。可是那些人,那些命令,是殿下下的不是吗?」

太子一下愣住。

我挥手,几个宫女冷笑抬着针走了过去。

太子开始惊恐惨叫:「盼儿……救我——」

后来渐渐没有了声音。

我在门口等着,从日落到了深夜,终于一个太监来报。

场上倒吸了一口凉气。

「冷少」「按照规矩,报给内务府吧。」

我向前走去。

长长的宫墙,深不见底。

我的令牌能到更深的宫中去。

但是我知道我不能。

那个孩子,只能有一个母亲。

他的母亲,将扶持他走上更高更远的世界。

冷宫外御柳下,一地昙花盛放,昔日的胜春花早没了踪影。

这本生在盛夏的昙花开在春夜。

袅袅如雾如遮。

远远地,端妃带着一个半大少年走在冷宫的甬道上。

殿中烛火明灭。

她示意身后太监留下,自己放缓了脚步。

那少年也缓了脚步。

「母后,怎么了,不舒服了吗?」少年声音清亮好听。

「没有,阿娘就是想好好看看你。」端妃说。

「母后成日看,还没看够?」

端妃笑:「做娘的,哪里能看够呢。拳拳之心,只有等当了娘才明白啊。不过看到你很好,娘也就放心了。」

少年笑:「娘放心就好。」

冷月如歌,新的一晚即将开始。

(全文完)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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